隨筆三則
趙弘雅 / 台語現代文協會
1．
歐洲鄉土語言的成熟
歐洲的文藝復興運動雖然從重新認識古希臘羅馬的文學藝術出發,一方面卻也因各國鄉土語言的成熟而產生巨大的影響。
原來幾世紀以來,歐洲人口說鄉土語言,大多數人都不識字。只有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會說會寫拉丁文。然而說的拉丁話並不準,寫的拉丁文經常拼錯,句法也不對,極少讀者能夠完全了解文意。
那時義大利有14種鄉土語言,卻沒有一種書寫文字被整個義大利半島所接受。“對我的母語,我不只感覺到愛,是最完美的愛”的但丁於1304年在“優雅的鄉土語言(De
vulgari eloquentia)”書裡為義大利文能寫出又美又有份量的文學作品做辯護。他預言“這(義大利文)將是新的光,新的太陽,破舊的(太陽)即將西沈。”他覺得一般大眾根本不可能認識到多少個拉丁字,但卻能教導來認識很多自己的口語文字。約1310年起,但丁使用他斯卡尼(Tuscany)的地方鄉語寫了詩體極優美,含義極深的“神曲”。此後,使用義大利文寫作慢慢普遍,他斯卡尼的鄉土文字變成了義大利人的文字。歷史上是沒有一個作家對現代語言產生如此重大的衝擊的。這種心口一致,讓一般人看得懂,心靈得以解放的人性化的文字一旦傳開,歐洲文學新世紀於焉起步。
古典羅馬文學大師,抒情詩人Francesco Petrarch(1304-1374)也感到使用鄉土語言比拉丁字更容易把知識傳播給大眾。他用義大利文字寫了366首情詩,後來和其他詩作收集在1349年的Canzoniere(歌冊)書裡。這些詩屬14行詩(sonnet),每首分2段,1段8行,1段6行,主要人物是他和情人Laura。這種14行詩後來在歐洲風行了500多年之久。莎士比亞也寫了很多首,不過每首分4段,前3段每段4行,後1段2行,人物是一對情人加上一情敵,構成三角關係。
Giovanni Boccaccio(1313-1375)用義大利文字編了2本巨大的古典百科全書。一本是古地理地形誌,一本是異教諸神誌(The Genealogies of the Pagan Gods)。後面這本書把極其混亂的古異教眾神做了釐清,給很多想瞭解過去的學者,作家,藝術家們提供了極其重要的參考資料。有人批評他是在提倡異教信仰。他辯護說這些神並非真神,而是一些不平凡的人,功績被神聖化而已。他寫了很多本小說。其中,以散文體寫成的Decameron最著名。這本小說以7個少女,3個少男從佛羅倫斯逃到鄉下躲避黑死病為背景,共100個故事,每個以一歌曲(canzione)做結束。神曲,Canzoniere,Decameron三者構成西方文學的偉大著作。
越來越多的文人,詩人使用他們本國的鄉土文字來寫作。他們發現使用鄉土語言寫作出來的是活生生的生命之歌,遠非拉丁文字所能及。識字人群極速增加,知識傳播得又快又遠。本國語言慢慢標準化,變成法律,政治,文學,溝通語言。國家主義抬頭,踏在信仰之上。
法文比義大利文更早成熟,不過法國沒有產生過但丁,其文學先鋒乃Francois
Rabelais(1483-1553)。他的法文之美,讓法國人第一次為法文感到興奮。他寫法國社會各層面,農夫,學者,商人,醫生等等。Joachim
du Bellay(1522-1560)用法文介紹古典知識,把法文與古典知識結合了起來。1549年,他出版“法國語言的防衛與實例”,呼籲法國詩人用Petrarch詩體來寫抒情詩,輓詩。他的詩與Pierre de Ronsard(1524-1585)和 Jean-Antoine de Baif(1532-1589)的詩成為法國詩的典範,達3個世紀之久。“喜愛過去,安於現在,不懼未來”的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 1533-1592)則是把歐洲文學現代化的導師。其論說文深入而淺出,反應人,事,風俗,信仰,一生的關卡,生,少年,成年,結婚,病,死。他對讀者談論自己。
西班牙文學以Miguel de
Cervantes(1547-1616)寫的“唐吉訶德(Don Quixote)”和Lope
de Vega(1562-1635)寫的1500個戲劇最為有名。
英文與義大利文一樣,成形於14世紀初。英國文學以喬塞(Geoffrey
Chaucer, 1343-1400)於1386-1400年間寫的“無稽之談The Canterbury Tales”為開路先鋒。之後有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
1564-1616)和Christopher
Marlowe(1564-1593)等。英國文學在他們手中從無而爆炸性成長。其中影響最大的是莎翁的戲劇,直到今天,仍然是世上最多人讀或看的。有人因此把從但丁到莎士比亞這段時期稱之為文藝復興期。
2． 印刷術
第8世紀的歐洲,一本書要價2條牛。13世紀末,歐洲雖然設立了很多大學,不過當時教授講課,學生聽講做筆記,無書可讀,因為沒有人買得起手抄書。當時大部份的人都是文盲。
公元105年,漢人蔡倫(63-121)發明紙。公元751年,阿拉伯人把中國的造紙技師帶到絲路重鎮撒馬爾罕(
1445年,德人古騰堡(Johannes
Gutenberg, 1397-1468)發明活金屬版印刷術。和3萬字(現在5萬多字)的漢字相比,當時的拉丁字母只有23字(尚無u,j,w這3字),活版印刷排版容易,印刷術一夕起飛。1455年,古騰堡印出拉丁文聖經,是為世上第一部印刷出來的書,又清楚品質又好,乃15世紀德國技師高水準之表現。此之後,德國人將此技術應用到信仰書籍,參考書籍,稀有古典書籍等的印刷上。1460年,第一本百科全書出版。馬丁路德(Martin
Luther, 1483-1546)體會到使用德文捨拉丁文的重要性,他是首先使用德文書寫的人之一。到1575年,他的德文聖經賣了10萬本。此後,聖經之翻譯全部採用各地方言。
擁有巨大造紙業和悠久的木版印刷經驗的義大利人不久就領導起這新興技術了。1464-1465年,他們僱請兩名德國技師到義大利設立印刷機。1458年,法王Charles
VII(1403-1461)派Nicolas
Jenson(1420-1480)到Mainz學習印刷術。Jenson學成後卻沒有回國,而是到威尼斯呆其下半生,在那裡設立了世上最著名的印刷機。
繼德國,義大利之後,活版印刷於1470年傳入荷蘭,法國,1473年傳入匈牙利,西班牙,1474年傳入波蘭,1476年傳入英國。到1480年,歐洲所有主要城市都有了印刷機。到1500年,歐洲出版超過1000萬本的書,比羅馬帝國崩潰後還多。各國鄉土語文的成熟促進印刷書籍快速膨脹。新古書出版容易,書價猛跌。達芬其,哥倫布,乃至凡夫走卒,都可以買書認字。新舊知識,思惟,資訊,傳播得很快。這是人類史上不曾有過的資訊,智慧,溝通革命。印刷術成了推動文藝復興最重要的原動力。到16世紀中葉,倫敦和歐洲主要城市的人的識字率達到50%。
歐洲印刷術的起飛把發明印刷術的漢人遠遠的拋在後面。
3． 土耳其經驗
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戰後,聯軍在巴黎的和平會議中討論瓜分土耳其。土耳其在凱末爾(Mustafa Kemal Ataturk, 1881-1938)的領導下,經過無數人的犧牲,土耳其人的覺醒,終於完成了鞏固土耳其的獨立戰爭。
1923年10/29,土耳其共和國成立,凱末爾被選為首任總統。他立意要使國家現代化,採政教分離政策,走民主多黨政治,採瑞士式的法律制度,廢多妻制,婦女擁有選舉權與參政權,在公共場所不必帶面紗。
他感覺到提高國人知識水準的重要性。有一次他看到有人(一阿美尼亞人)使用拉丁字寫土耳其話,他說原來如此。1928年,他毅然宣布以拉丁文字取代原來難學的阿拉伯文字。他親身下鄉教導民眾學習abc。剛實施時只有約50%的土耳其語能夠用拉丁字寫出來。不過到今天已經超過90%了。具有東方與西方,亞洲與歐洲,基督教與回教的文化傳統,加上西式的政治,科技,文字造成現代化的土耳其。
土耳其人尊稱凱末爾為國父。這可不是隨便蓋的。